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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9章 英雄

第959章 英雄 (第2/2页)

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胳膊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个人大概是死亡兵团的兵团长……那应该是阿卡勒县大捷的旧照片。
  
  那真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当时第三万人队几乎被打没了,一些十夫长两天就升到了千夫长。
  
  如今这张照片已经变成了黑白,似乎标志着一个时代结束了。
  
  往杯子里加糖的勺子掉在了地上,玛格丽忽然捂住了嘴,通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妈妈?”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的露比歪了下头,不知道妈妈突然失手,但还是嘿咻一声跳下来去捡地上的勺子。
  
  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的失态,玛格丽推开椅子起身,匆匆跑进了厨房。
  
  看着跑进厨房的妻子,亚尔曼沉默的收起桌上的报纸,随后柔声对小露比说道。
  
  “妈妈忘记拿牛奶了……爸爸去帮她找找,露比乖乖的待在这里可以吗?”
  
  小露比茫然的点了点头,但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脸上又浮起了害怕的表情。
  
  “可以……但你们一定要回来哦。”
  
  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孩子了,亚尔曼连忙蹲下身来,摸着她的头柔声说道。
  
  “爸爸和妈妈就在家里……今天哪也不去,就陪着我们可爱的小露比。”
  
  看着鼓起勇气点了点头的露比,亚尔曼匆匆走进了厨房。
  
  看着站在洗手池边掩面哭泣的妻子,他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只是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那么久,这个坚强的母亲终于抬起婆娑的泪眼。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的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亚尔曼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声。
  
  “我和你一样困惑着……但我想如果是他的话,连西帆港那样凶险的死局都能逃掉,而且还是带着所有人一起逃掉,又怎么会逃不掉如今的局。”
  
  这么说来,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他自己选。
  
  可到头来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婆罗人要杀了他。
  
  那好歹是他们的英雄!
  
  这或许是他身为一名威兰特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尤里乌斯失败过,胜利过,英勇过,也龌龊过,甚至根本就不是威兰特人,甚至很可能也参与过战建委防务部的犯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铭记他,连同他的荣耀和过错一起,修建一座宏伟的圣殿来纪念这位伟大的解放者。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也许尤里乌斯元帅是配不上婆罗人的,甚至就连联盟的管理者也配不上。
  
  或许他们找到了更值得崇拜的神灵吧。
  
  “……无论如何,这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他们。”
  
  他打算去一趟金加伦,找到伊舍尔的老上司安沃。
  
  那人同样受过伊舍尔的帮助,此刻应该也正深陷失去友人的悲痛。
  
  除了默哀之外,他们这些生者还有能为那位先生做的事情。
  
  至少保住他的尸骨。
  
  一号定居点就生活着不少人是那位先生的同胞,他们和流离失所的威兰特人一样都是那场战争的受害者。
  
  亨克无法理解他们对威兰特人的憎恨,但被伊舍尔拯救过的他却是能理解的。
  
  他要为那个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修一座陵墓,为他竖起一座雕像,就像前辈们做过的一样。
  
  战建委不要他——
  
  那就让威兰特人来纪念他好了!
  
  亚尔曼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坚定想法的不止是他。
  
  “……亲爱的,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或许我们能做些什么……”
  
  看着玛格丽红肿的眼睛,亚尔曼抱着那温暖的肩膀,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许这不只是你我还有小露比的想法,也是银月女神的意思。”
  
  那是个勇敢、善良、不屈、且充满智慧的名字。
  
  它曾属于一个伟大的英雄,或者说战士。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像那个人一样,拥有一颗炙热的心,不去等待任何人的救赎,而是自己成为那柄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的火炬。
  
  “如果是男孩,就叫他伊舍尔吧。”
  
  ……
  
  金加伦港。
  
  郁金香街某栋宅宅子的书房。
  
  望着那一行行刺眼字样,阿辛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瘫坐在椅子上。
  
  “真是……欺人太甚!”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他将报纸摔在了桌上,然而堵在心中的情绪却不是愤怒而是凄凉。
  
  库纳尔站在他的身旁,沉声说道。
  
  “老大,暗杀拉西的刺客叫乌迪,此人是冲锋队情报办公室的中级军官,深受拉西器重……根据我们走访调查了解,他利用职务之便为家人会传递了不少情报。”
  
  拉西死了之后,沙瓦让他们去帮忙,库纳尔就带着之前从西帆港撤出来的阿萨辛帮骨干去了,帮当局干一些当局不方便干的事儿。
  
  比如清算。
  
  这件事自己人做不了,只有局外人能做,而恰好阿萨辛帮又与拉西有过交情。
  
  那乌迪是个孤儿,但和他接头的人不是,其中一个甚至已经拖家带口提前跑到了金加仑港。
  
  不过阿萨辛帮没有让他上岸,一句话就让船公将他们一家人全拐去了蕉头湾。
  
  那是阿萨辛帮的地盘。
  
  库纳尔甚至都没用刑,只用一句话就让那人全都招了——
  
  ‘招了人死债消,不招就还债,老的小的进狗笼子,妻女船上十加仑一次陪客到死。’
  
  那人一听直接跪了。
  
  说真的,库纳尔没干过这么重口的事,老板总告诫他们做事儿要讲体面,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可一想到这帮婆奸干的事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说不准还真能突破下自己的底线。
  
  好在那帮人的信仰也没那么坚定,毕竟真坚定的也不会点一把火就跑,而是以身殉道去了。
  
  库纳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老大……那个乌迪要做掉么。”
  
  阿辛抬头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想了想,许久后摇了摇头。
  
  “不必,他若还有价值,沙瓦也不会放他走……既然是拉西说要放一条生路,那就让他回天都,让他用自己眼睛瞧瞧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吧。”
  
  扎伊德必不可能承认是自己授意派的杀手,毕竟月族人抵抗军的草包们都自己上杆子跳出来邀功了,恨不得人人分一口拉西的肉,自己去当那个将“大月王”扼杀在萌芽中的英雄。
  
  思来想去,那家伙回了天都都不会有好下场,何必送扎伊德这个人情呢?
  
  在自我满足的幻想中以叛徒的身份死去,这个结局更配得上那家伙。
  
  他可不就是叛徒吗?
  
  至于月族人抵抗军,沙瓦自然会收拾他们。
  
  那家伙刚失去父亲,才杀1500个人是停不下来的。
  
  不过这么做是对的。
  
  婆罗国不是巨石城,不杀个人头滚滚连婆罗人自己都不服气,觉得清洗不彻底等于没清洗,如今来看也确实是不彻底的。
  
  何况沙瓦马上还要对付挥师北上的扎伊德。
  
  那格罗夫正手握八十万大军在狮州虎视眈眈,随时还能再动员八十万!
  
  而猛犸国能打的部队已经不到六十万,撑不起下一次背刺了。
  
  也只有这个猛犸人选出来的“真·大月王”,能挡得住婆罗人选出的“真·罗威尔”。
  
  想到婆罗人之后的命运,阿辛闭着眼睛,不忍睁开去看了。
  
  “你把门带上,我想一个人静静。”
  
  库纳尔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地带上了门。
  
  “……早知你是今天这下场,我好歹强留你喝个一醉方休再走。”
  
  书房只剩下一人,阿辛再也忍不住,嚎啕出声,以掌掩面。
  
  那是他一生的遗憾。
  
  他为某人点了一桌子菜,那人却瞧不上他这个鼠辈,未吃几口便走。
  
  他当时心中其实是高兴的。
  
  这大月王瞧不上自己这种躲在阴沟里使坏的鼠辈最好。
  
  若堂堂帝皇还要和自己这样的鼠辈搅和在一起,用坏人去管那好人,看着“维克拉姆”那样的恶棍教训自己的子民而不出声,那才叫完蛋了。
  
  别说拉西瞧不上自己,他自己也瞧不上自己,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压根儿就不想干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买卖。
  
  但他没得选。
  
  那天黑云压城,一双双灰溜溜的眼睛都盯着他的后背,都把他这个最弱小的家伙推去前面,都盼着他被“铁人”们一枪崩了见个红。
  
  而见“铁人”没杀他,还给了他把枪,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又盼着他露出破绽或自己撞死在墙上,好扑上来将他活剥个精光。
  
  没办法,他只能豁出去了,然后一路狂飙地做到现在的位置上。
  
  尼哈克的总督府就坐落在他的家门口不远,住在那里的公爵却从未瞧过他一眼。
  
  而拉西是躲在下水道里的他,唯一不用抬头就能瞧见的月光。
  
  那家伙固然不是圣人,可却也有自己的闪光点,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求回报地资助那家伙的事业的原因。
  
  乃至于他反复告诫手下注意吃相,注意体面……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体面地坐在那个月王的面前,和他谈笑风生共饮明月,而不被视作那将军一生的污点。
  
  拉西也确实没辜负他,带着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白眼和背后的指指点点,硬生生在猛犸州杀出了一片所有小老鼠们都没见过的未来!
  
  他们几乎就要成功了!
  
  皇帝被赶跑了,威兰特人也走了!
  
  然而眼看着那梦想中的乌托邦就要实现,却在最后一刻轰然崩塌!
  
  阿辛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抓狂的恨不得拆了整个书房。
  
  “……我特么的……就不该放你北上!何苦去救那些该千刀万剐的种!就让去他们死!就让他们自己和自己杀个痛快!杀的尸体飘满永流河的芦苇荡!”
  
  “是我害苦了你!啊啊啊!”
  
  库纳尔一直守在书房的门口,闭着眼睛默不作声,似是冥想一样。
  
  他没去听老板在里面做什么,也不愿意去听,就这样从白天守到了天亮。
  
  当门打开的时候,他见阿辛的眼圈是黑的,不由有些心疼。
  
  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只替自家老板觉得不值。
  
  “老大……”
  
  阿辛拍了拍他肩膀,在他耳边嘱咐几句。
  
  库纳尔先是错愕,随后眼睛越来越亮,挂满横肉的脸上渐渐放出凶芒。
  
  那个曾经仅用一发子弹就管住上万人的小老鼠,如今却有人觉得他拎不动刀了。
  
  一切就如那天雨中一样——
  
  他的老板回来了。
  
  “遵命。”
  
  库纳尔抱了下拳头,大步流星走出门外,食指将勒在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
  
  阿辛注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神色一片漠然。
  
  他发现只要不把那些人当人,就当成一匹套着鼻环的驴来管,一切反而会容易得多。
  
  就得用一根胡萝卜牵着他们走,再用鞭子狠狠抽他们屁股,看着他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欢呼一会儿闹。
  
  而一旦把他们当成人善待——
  
  那坏大事儿了。
  
  他们要“倒反天罡”。
  
  他们要把人开肠破肚看看。
  
  这一晚上他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兜兜转转了一圈,用行动证明自己是配得上这份苦难的。
  
  包括他自己。
  
  错的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甚至不是被裹挟其中的各个阶层。
  
  他们只是以一千根柱子为核心,演化出了一套服务于丛林法则的底层逻辑。
  
  这个底层逻辑就是越坏的人越好命,越无底线的人爬得越高。
  
  基于这条底层逻辑,他们演化出了一系列比动物行为更复杂的理论工具。
  
  前者是不变的道,后者是千变万化的术,两者共同构筑了一座看不见的牢笼,而家人会的那套东西充其量是个术罢了。
  
  不把这个牢笼打破,别说联盟的思想没用,就是数万个光年外的外星人来做慈善一样没用,再先进的思想都会基于那套最核心的“道”,被转化为“驭人之术”。
  
  至于被外星人“吃掉”,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毕竟当他们连自身的存在都消失的时候,依附于精神的牢笼哪怕存在也失去意义了。
  
  但联盟显然是不够格来当这个外星人的。
  
  一来他们不吃人,二来真要不分彼此了还指不定是谁同化谁。
  
  很明显,联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甚至于内部的一些保守势力已经开始警觉,就像人的免疫器官开始排斥无法消化的营养一样。
  
  也正是因此,就算天神下凡把家人会从上到下杀个干净也无济于事。
  
  要么联合会变成另一种家人会,要么阿布赛克被逼成下一个扎伊德,要么他的继承者比扎伊德和亚努什加起来更加险恶和残忍……
  
  这不是命运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更赤果且现实的文明。
  
  或许有人知道这道题该怎么解吧,但他已经累了,也不是干这件事情的人。
  
  他特么的只是一只凑巧站的比较高、滋的比较远的老鼠而已。
  
  沙瓦失去的是“父亲”。
  
  他同时失去了“恩师”与“希望”。
  
  他已经不想再资助那帮费拉不堪的玩意儿,他们赢了也不过是下一个家人,他也不想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那是他这辈子都看不到的结局。
  
  一起回下水道吧。
  
  他只想图个眼前清静。
  
  这也是他对库纳尔的吩咐。
  
  守不住一省!
  
  那就守一城——
  
  “……西帆港惨案不能再发生,猛犸城是个教训,一人不杀就得杀万人,万人不杀得死十万人,十万人不杀害百万人!”
  
  “通知阿萨辛帮各分部各堂口,家人会该杀就杀,甭管什么理由我都不听,谁若被它收买或为它做事,我杀他满门!”
  
  “和流.氓动手不必计较手段,谁若想让扎伊德为他开追悼会,又或者想去做扎伊德的英雄,那我就成全他。”
  
  他会把自己的家人送去曙光城,然后在这里和他们斗个痛快,斗到他拎不动刀那天!斗到他自己把自己埋进棺材里!
  
  他自己去做墓碑上的那块砖!
  
  “不管猛犸州守不守的住,金加仑必须守住,我们真正的亲人、朋友、街坊邻居都在这里,这里有我们真实存在的家人。”
  
  “至于蕉头湾的买卖——”
  
  “老子不要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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