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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巧合(二合一)

第六百九十五章 巧合(二合一) (第1/2页)

老杨每一次在各种场合出现,都有一种先声夺人的感觉。
  
  人未至,声先到。
  
  等刘子明听到杨德康那声油哒哒的“老哥”的称呼,再一转过头,果然便看到了老杨更加油乎乎的脸。
  
  刘子明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
  
  在那些年轻艺术家们的聚会上,穿的多潮的人都见过,伊莲娜小姐这种真正贵气的人,他也能坦然对待。
  
  但看到老杨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往后倒退了一小步。
  
  杨老师今天穿着的讲究啊!
  
  他明显刚刚从长途飞机上下来,衣服比较休闲。
  
  运动鞋,棒球帽,棕色的皮带。
  
  但搭配的一点也不含糊。
  
  针织的黑底白花的斑点长衫只松松垮垮错系着中间的一粒扣子,随着老杨走路时皮带扣上的保时捷车钥匙金灿灿的盾徽的摇摆而一同摇曳。
  
  帽子下还露出了一小缕头发,正在翻着不羁的小卷儿。
  
  “刘哥,久等了吧。巧呀,巧呀,伊莲娜小姐您也在呐!”
  
  他溜达过来。
  
  老杨把怀中抱着的杂志放到休息区的茶几上,先舔着脸和安娜小姐姐握了一下手。
  
  然后张开怀抱和刘子明热情的拥抱了一下。
  
  “你这是……”
  
  刘子明松开手臂,望着老杨的样子,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啥?怪么,范思哲的男士香水,据说有鼠尾草的气味,我可是选购了半天呢,难道闻起来会过于Strong了一点?可别吓唬我哦,到时候出席艺术家晚会的时候,我也准备喷这个呢。”
  
  老杨收回胳膊,注意到刘子明的眼神,于是抽抽鼻子,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劲的嗅了一嗅。
  
  “还好吧,挺能凸显出我的男性张力的。”他偷偷看了旁边的伊莲娜小姐一眼,压低声音小声评价道。
  
  “你说呢?”
  
  “这叫smart-casual穿搭风格,讲究一个摆脱束缚,很有腕儿的。”老杨一拍衣服下摆。
  
  老杨还是有点不放心。
  
  艺术圈,他这样的助理想要大把赚票子,主要靠的就是人脉。
  
  要是今天这里就只有刘先生这位“自己人”也就罢了。
  
  但是竟然惊喜的碰到了伊莲娜家主这样的大人物。
  
  老杨还是很注意个人形象建设,想把自己最好,最有气质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在人家女伯爵阁下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机会难得啊。
  
  老杨最聪明了。
  
  他脑子拎的可清楚,艺术圈混靠的是什么?他这样的人又没有个人作品,不能让作品替他说话。
  
  那靠的肯定就是个人形象啦!
  
  助理的个人形象就是他的“艺术作品”。
  
  别说艺术圈刷人脉。
  
  连古代宫里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挑随身的大太监的时候,也喜欢要清秀机灵的呢!
  
  内在都是一个道理。
  
  在伊莲娜小姐面前,老杨总觉得自己最拿手的讲段子的功力直接没了九成。
  
  那么个人形象就显的更重要了。
  
  他拉了刘子明一把,小步走过去,对着旁边沙发边的穿衣镜扭动了一下,这才表示满意。
  
  “头发呢?”
  
  刘子明的目光落在了老杨棒球帽下翻卷的刘海上,他可不记得曹老的助理的头发有这么大的天然卷儿。
  
  “简单烫了一下,到了我这岁数,再不用力捯饬就老了。我可是专门设计了一下自己的服装风格呢,JamieDornan知道么?就是电影里的那位性感霸道男总裁,人家就跟我走的完全是同套的风格。潮啊!”
  
  刘子明张了张嘴。
  
  他本来想说,自己可以给老杨介绍一位他曾经合作过的造型师的。
  
  但他认真的看过去,又不得不承认……
  
  “这还真不是衣品的问题。”
  
  老杨这身儿明显是下了功夫,从头到脚,都是设计过的,看上去随意。把衣服拎出来,真的每件蛮体面讲究的。
  
  这大概真的就是——某种个人天赋吧?
  
  轮椅上的伊莲娜小姐,她也刚下飞机,就是最简单的休闲服,却能穿出要去走红毯的感觉。
  
  而身边凑过来的老杨,却能把明星走红毯的潮流穿搭,硬生生的给整出刚在草坪上欢脱的打了二十个滚儿的错觉。
  
  这种事情真是不讲道理的。
  
  一般来说。
  
  如果不知道穿什么,男性穿色调比较简单的,不让人眼花缭乱,比较庄重朴素的衣服,是不会错的选择。
  
  可老杨。
  
  刘子明回忆了一下,印象里以前老杨穿各种各样衣服时,走在大街上的样子。
  
  于是。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色调简单的虎纹娃,庄重朴素川东猎犬、棕色短毛的吉娃娃、油光水滑的狮子狗……等等众多小动物们的生动形象。
  
  忽然之间,刘子明就相信了。
  
  如今的这一身儿,真的已经是被认真设计过的了。
  
  他又把嗓子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改为竖起大拇指。
  
  “嗯,潮。”
  
  刘公子点点头。
  
  算了。
  
  自己和那位造型师的关系蛮不错的,合作了这么多年了,何必不去给人家留活路,去砸人家招牌呢?
  
  “老爷子呢,他那里怎么样?”
  
  刘子明换了一个话题。
  
  比起老杨的潮流穿搭,他更加在乎自己的老师。
  
  “老爷子?他?他在后面啊,曹老的腿脚稍微慢一点,有周小姐在后边陪着呢。曹老让我先出来,和你这里对接一下。不用担心。”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刘子明微微摇摇头。
  
  “我问的是——”
  
  国字脸的男人声音忽的被压的很低很低,“老杨,在你看来,老爷子的心意已经定了?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么。”
  
  老杨愣了一下。
  
  他知道对方想问的是什么。
  
  老杨的小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好几下,一瞬间,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但最终。
  
  助理先生也只能耸了耸肩。
  
  “叫我杨老弟就行了哈。”
  
  曹老的几个弟子中,老杨年龄只比唐宁稍微大上几个月。
  
  他比刘子明也还要小几岁的。
  
  “你要问这个——”老杨一撇嘴,“那老爷子的心思,我哪里能拿的准呢?不过,咱哥们俩谁跟谁啊。刘哥我也不跟你说什么场面话。你要真心想问我的看法。那我也得把心窝子里的话说出来。我觉得……这事儿吧,靠谱。”
  
  “有多靠谱?”
  
  刘子明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笑了笑。
  
  “很靠谱,很靠谱的那种。”
  
  老杨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跑过去,从桌子上摸了一本《亚洲艺术》的期刊出来,递给刘子明。
  
  “就算之前,这件事儿,还有点存疑的地方。但是,既然这篇论文恰到好处的出来了。我想,这事儿,也就变得十拿九稳了。”
  
  “刘哥,你当时是不在身边,你不清楚,前两天曹老爷子在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他到底有多么的开心!那幅样子真的就像是位捡到了宝贝的小孩子一样。”
  
  “他还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只是当时……不知为什么,没有打通罢了。”
  
  刘子明接过了老杨所递过来的杂志。
  
  在和曹老差不多的时候。
  
  他就已经清楚了这本杂志上的内容,可他盯着这本《亚洲艺术》的彩印封面片刻,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它翻了开来。
  
  他翻开论文的第一篇。
  
  在封面论文那一栏的备注中,刘子明就看到了论文的标题和作者的名字映入眼帘——《TheFemaleArtistsCarolForgottenbyTime:TheColorEntanglementandVisualDimensionofDarkToneImpressionistWorks》。
  
  「论文作者:顾为经、酒井胜子。」
  
  老杨在旁边舔了舔嘴角,嘟嘟嘴。望着这篇论文,他是既有点羡慕,也有点嫉妒。
  
  立德、立言、立功。
  
  三者是为儒家文化里的三不朽,也是士大夫文人体系中的最高追求之一。
  
  发表一篇“大”论文出来,某种意义来说,说的夸张不要脸一点,也能勉强说,从此就算是达到“立言”的层次了。
  
  传统的东方艺术家和传统的西方艺术家不太一样。
  
  过去十八、十九世纪的欧罗巴。
  
  画家、艺术的创作者和评论家、批评家、艺术理论的研究者,二者是非常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虽然有些优秀的艺术学者也会画画。
  
  有些优秀的艺术创作者也会在报纸上写文章喷人。
  
  但整的来说。
  
  这还是两种蛮不同的独立群体。
  
  学界不要求研究艺术理论的人,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画家。
  
  社会也不会要求毕加索每年发多少篇论文,出多少卷大部头,去把自己的绘画风格和艺术哲学全部都归纳总结的清清楚楚。
  
  这些工作往往都是彼此独立的专项领域。
  
  也就是说。
  
  在塞纳河边对着夕阳哼哼唧唧画印象派的画家,和在大学图书馆里哼哼唧唧对着台灯写论文的研究者。
  
  他们很可能是完全互不统属的两批人,两种完全互不统属的职业。
  
  就算都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但是纽约大学里在《美学与艺术评论》杂志上写文章,搞印象派研究的白胡子理论家,一辈子都没有亲自和画《日出·印象》、《煎饼磨坊的舞会》的莫奈或者雷阿诺这样的绘画家见过面,通过信,聊过天。
  
  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在特定的情况下发生的。
  
  但东方的艺术家社会不太一样。
  
  尤其是对南宗画派的很多人来说,他们也许整天过的很行为艺术,但人家的职业不是艺术家。
  
  王羲之不是专业写字的,人家当过太守,还当过右将军。
  
  晋代乡谚“王与马,共天下”中的马指的司马家,而排在皇帝家族司马氏前面的那个“王”,琅琊王氏,就是指的王羲之他们家。
  
  东晋开国的皇帝司马睿登基的时候,曾多次请求他的叔叔王导和他一起共同坐在御床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否则他儿子凭啥没天啥都不干,蹲在地上看云彩,还在那里当高官。
  
  换个普通人,你看人家桓冲不上来跳起脚来,用大耳瓜子狠狠抽你不。
  
  董其昌也不是专业画画的,人家是太子的老师,南京礼部的尚书。
  
  人家的本职工作都是文人,是名士,是士大夫。
  
  大家的生存状态不同,人生理想不同,社会分工职责也不同。
  
  就算东西方艺术家们都超爱、超级喜欢的“贵妇姐姐爱上我”的经典成名路线。
  
  二者的目标也是有区别的。
  
  洛可可风格的代表人物,布歇跑去讨好蓬巴杜夫人,给人家画画,他的目的也不过只是当个皇室首席画室,或者最多靠裙带关系,抱个法兰西美术院院长啥的回来,就心满意足。
  
  而类似南宗画派的开创者,第一代领袖王维。
  
  人家跑去拜访玉真公主,又给小姐姐写诗,又给小姐姐弹琴,他的目的可不是求着跑去皇宫里当个什么唠子的“艺术家供奉”。
  
  要是玉真公主说请王维留下来,每天就随在身边,专职画画,“月俸20两纹银”。
  
  你就看人家王维小朋友会不会当场“哇”的一声哭出来就完了。
  
  他跑来是来要去当状元的,是要去做朱紫公卿,要做那花中第一色,人间第一流的。
  
  他的目标不是画画,而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东夏古代的文人字画都有一种很强的写意、写神的缥缈的哲学气质。
  
  美学从来都是哲学的一个分支。
  
  绘画、书法是文人们传达自身品格、哲思、气节的一种表现手段。
  
  著书立说更是如此。
  
  欧洲的画家往往一辈子只要画好画就行了。
  
  而东方的艺术家往往也很看重画纸之外的东西,那些其他形式的哲学表达和思想传承。
  
  就是因为这原因。
  
  董其昌写过《论书》、梁齐时的谢赫写过《古画品录》,提过“绘画六法”,甚至画宗开创者王维也亲自写过《山水论》、《山水诀》这样的专题类绘画理论书籍。
  
  它们的意义就相当于古人发的学术论文嘛!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曹轩先生都已经年近百岁了,还会屹然出山,跑到异国他乡,去担任东方艺术系的系主任。
  
  而顾为经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竟然不光在准备新加坡双年展上的新体画作品,还偷偷摸摸的掏出了一篇这么重量级的论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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