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三两米钱可下流州 (第2/2页)
或许连妖物都觉相当烦闷费解,分明这一城之间,尽是血食,然而有这些位分明势单力薄,数目越发垂危的家丁死士,如何都入不得城池深处,连城头都是失陷,然而到如今依旧是有不少人凭性命相拦,战事到此,已是你死我活境地,怕是双方皆占不得半点好处。
鹿家老家主将这数城悉数做成妖物埋骨地,大到城头,小至城内街巷或是草庐,皆有无数陷坑火石,太平无事的时节寻常百姓皆无从知晓这些布局许久的伤敌陷坑究竟藏匿在何处,而到今日战时,终究是由城中私军家丁将其放出,杀伤妖物数目极重,竟是生生凭其余人手,使妖物不得寸进,但凡每越一街,每过一巷,皆是要留下不少妖物尸首残肢,才可勉强通过。
贪墨一案,能初窥这位老人对鹿家之人,下手极其心狠,可除却对旁人之外,对己身下手更是凶狠且不留半分余地。
城头失陷时节,因躲闪不及,鹿老家主身中两枚走卒所出的倒刺,险些将其钉死到城头,一枚直袭侧腹,一枚则是落在肩窝处,即使是周遭鹿家中将其搀扶下城,然倒刺其中剧毒,依旧是使得其生机大多逝去,堪堪随残存部众向城池深处撤去。
老者年迈,已堪称是行将就木,纵是有早年间在沙场里摸爬滚打的根底,照旧是不能久撑,何况身在城头身先士卒厮杀,已是凭箭羽诛杀过数头走卒,同旁人一并死斗飞头,然而终究是常人不能比妖物,余力无穷,连中两枚倒刺过后,仅是能勉强退守城池深处,如今毒已近心脉。眼见面皮紫黑,周遭鹿家中人却是无计可施。走卒倒刺身兼剧毒,常人但凡中其倒刺,近乎必死,不过眼下老者却不曾有半点力竭,依旧是换刀再战,继续凭其残存不多的膂力,同兵卒合力,再度诛杀数头妖物,才是被鹿家众人拦下。
但在此处的零星数十人,都晓得仅是歇息,全然护不得老人性命,一如风中残烛,无人算清何时能灭,还是有不少鹿家中人同妖物同归于尽,才是略微能拖延出眼下的休整功夫,但老者的性命已然垂危,并无多少气力站起身来。
「无需耗费那等功夫,咱鹿家上下战死无数,才得以凭一城之力,生生拦挡下妖物如此多的时辰,在老夫看来,如何已然是倾尽全力,但奈何北烟泽边关中人,亦是在这一战其中损伤无数,因此迟迟不曾有人手相援,好在有数城分散拱卫,但凡是城池深处不曾为妖物觉察荼毒,百姓性命,多半是可再保留数个时辰,甭忘了这书信已是送到各地,但凡是有些微末援军来救,不单单是这数座城池能保下,北烟泽边关也可借此多延续一段时日。」
鹿家在这场战事中,折损岂止过半,仅是鹿家本姓之人,便战死过七成,剩余之人或是受指派去往别的地,要么便是去往后方,作为延续鹿家香火的最末一重手段,又怎止伤筋动骨四字。
而满身是伤的老人神情却始终是相当淡然,朝四周望了望,点出一位堪称位高权重的鹿家中人,将斑驳染血的一枚铁令交到此人手上,尽管后者如何都不原伸手去接,可到头来依旧是咬牙接过令去,老者眉眼就越发开怀了些许。
「国不可一日无主,家亦不可一日无家,但凡是鹿家能从这场千百年来少有人的大祸中存留下来,则必能死灰复燃,倘若说是有所
不妥地界亏欠百姓,此番皆是还清,不愿欠下什么人情。鹿垂年纪轻轻,自是当不起家主重任,还要劳烦几位多担待,不过但凡是北烟泽中的山上高手尚在,则必是能使这数城再添人丁,必不至于荒凉残旧。」
老人起身,其余人还欲拼死阻拦,然而老者却是摇摇头,孤身一人行撑起身子,嘴角溢出乌黑血水来。
这场战事从夜半时节,前后历近一整日,虽不能见其分晓,然人间之变化,岂能尽数瞧在眼里。
「三两米钱可下流州,奈何咱终日魂飞胆丧,左手掂人头,右手擎弓刀,未曾得福见流州。」
至北城近乎半座城池,瞬息有冲霄火光升腾,随之而灭的,便是数以千计妖潮,待到陆鹿家幸存之人前去抢夺回老者尸首时,竟是发觉这位老人全然不曾受什么火石波及,但心窍早已断绝,双眼闭合,神情自然,仿若安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