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大风 (第2/2页)
从来云仲说话都相当损,更何况是对上这位不知为何总要缠着自个儿的步映清,当然毫无拘束的道理,似笑非笑将这般话讲出,丝毫未觉得有半点不妥。
步映清并未追究云仲这番混话,而是仍旧朝石亭处望去,言语声穿雪幕,「可那人分明是困心所致,如此饮酒,既解不得什么燃眉之急,总是不治本。」
「于我而言,自然巴不得他在这大任上做出许多事来,又能自身得来个心安,又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可此刻燃眉之急,显然并非是他一个岌岌可危,手握近乎仅剩下小半座鹿家的鹿家新家主所能力挽狂澜的,所以在做好这鹿家家主之前,得先让他安生活命,免得将来留有什么症结,好友之间,大抵所能做的便是先行将他从这困心劳神里扯出来半晌,才算是本分。」吐出两口冲天白气,云仲才缓缓开口,不过怎么也不像是同步映清所言,更像是自言自语。
南公山开解人的法子,历来就是这般,以往云仲时常不明白,为甚自家师父或是几位师兄,都常在自身练剑修行到劳累万分,毫无寸进的时节,常要开口令自己去逮两头肥兔,拿来下酒,吴霜则是常常要揪住些本就不值得放到众人眼前的小事,罚自个儿前往山门处清扫落叶,钱寅更是时常要掏出些瞧来就相当古怪的丹药或是菜式,递到头皮发麻的云仲面前,说是给二师兄个面子,最好是吃得一干二净。
倘若将人牢牢锁在一件事或几件事上,凭人之心智气力,果真未见得能撑住,反而最是不利,身在局中,往往有诸行迷惘郁结,而如若是暂且抽身出来,反而更易神清气爽,这般道理似乎很是浅显,可古往今来,不少人都要困在局中。
鹿垂显然就是困在局中不得自拔,云仲此番前来这么一场酒,未必能解去鹿家现如今钱财渐少的时局,但定然能暂且将其心思神志,从桩桩件件烦闷事里暂且抽出,虽不见得高明,但着实处于友人本分。
「他方才还没酒酣耳热的时辰,曾同我说,整座鹿家现如今,看似是百废待兴,诸事蒸蒸日上,再者凭这么一场战事,将北烟泽中人的口碑推到顶点,但许多人都知晓,在这等看似城池复原的场面下,一来是有未平暗流涌动,二来则是鹿家经这么一场战事,已是由盛转衰,归根到底,就落在这个钱字上头。但即使是鹿家现如今远不如表面那般气派,内里的危局,也是相当容易解去,只需有银钱周济,就可将这颓势止住,可这偌大银钱的亏空,迟迟找寻不得填补的法子。」.z.
「北烟泽边关,是一场偶然,至北城又何尝不是一场偶然,倘若是上次席卷半壁天下的妖潮,接二连三来上数次,连这人世现如今的繁华场面,都不过是偶然,夹缝其中艰难求生,容不得半点马虎大意。」
今日不见雪霁,千树万树,银花开遍。
石亭里头那位年轻的鹿家家主,大概总是要想前头路如履薄冰,可究竟有没有想过能不能走到薄冰尽头,云仲也不知晓。
北烟泽中许多想走而不能走,许多艰难苦撑的老卒,大抵也没有几人能笃信自己能活着走出这
座北烟泽边关,所以许多事都不过是空谈而已,但凡未经他人苦楚,未陷入他人泥潭的,都算计不得其中苦楚到底多深。
两骑再度出城时,鹿垂脑袋下多压了一封书信,上头有一道浅浅剑痕,不过认得云仲的明眼人,多半一眼就能认出,这剑痕乃是出自云仲的手笔,虽无落款,可上头却是书有卫西武三字。
两骑出至北城时,城头多了许多兵卒或是鹿家披甲的家丁,其中有些人云仲认得,有些人云仲认不得,不少是私军,不少是上番妖潮中幸存下的城中兵卒家丁,但纷纷是将刀剑擎到手中,在城头处兵刃磕碰,默默无语,送这位剑客出城,金铁铿锵声兵刃交击声,于众人沉默中震耳欲聋,整齐得紧,盖过朔方大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