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风雷卷地 (第2/2页)
然而差别便在于,夏景奕近乎将多年苦楚尽数化为冲霄杀意,而云仲却犹如一汪水潭,既不知其深浅几何,同样不知其水潭是否通透澄清。
旁人所见,个中辛劳生死,无外乎南公山一力担之,相比于寻常江湖中人,存有个不亚于天下五绝坐镇的师门撑腰帮扶,种种明枪暗箭,生死厄难,自是有师门替其撑腰解困,然而个中酸楚辛苦,却是往往视而不见,更不必言说,南公山受五绝压制日久,或许种种厄难同样是因云仲乃是南公山门人,方才受人算计。人在其位,方知不易,往往是山门中人艳羡山门外闲散修行人,尽可凭心意做事取功,而山门外人,往往艳羡山门中人腰杆笔直,是因师门帮扶,个中艳羡妒恨,无外是以为二字作祟。
所以云仲极少提及,自入南公山以来曾遇上多少重艰难,单单是死里逃生,算计下来就不晓得有多少回,钟台古刹外那一剑,沣都城内同赤龙夺取身心,或是北烟泽外,同万千妖潮搏命厮杀,或是于大元境内舍去自身,得来的一剑破崇山,瞧来实在是威风得紧,但如是多年来,想做的事未必能成,更何况少有拎着南公山名头外出压砸旁人的快意举动,自然举步维艰。
天下独眼的人历来是很多,只能见外人风光,而独不见这风光之后,究竟是否是出于情愿。就如夜深时节,云仲时常惦念,往往是孤身在大元北境独行险地的那位女子,往往是北烟大泽处的师父师兄,往往是当年武陵坡处身死的商队,往往是山兰城内一心求变不惜身死的姜白圭,而并非是立身在人间高处,作威作福,动辄一剑毁人一宗的所谓豪迈,或是凭依师门欺人,甚至连吴霜都深知此事,继云仲上回下山之后,便强行压制住那等护犊心思,放任其在江湖其中只身走动。
今日杀局,倘如有心之人顺藤摸瓜,都可追溯到土楼变改天下十人一事,而幕后推手,显然来头甚大,深思过后,兴许都同南公山有些脱不得的干系。
可既然是横剑在前,又何来胆怯一事。
剑客之中的门道,翻来覆去,不过如此。
「早先言说,白鸿帮如何,深为同情,换成是初上山前的云仲,没准怎么都要使劲怪罪自己,做事不周,或是总觉心头有愧,起因则是想做个明白人,练剑练得明白,做人做得周全,不过风雨数年,想将一件事做得圆满,总是要仰仗苍天命数,反倒多有掣肘。」
云仲横剑,胸口却仍是起伏,即使是得来赤龙内气相助,抵拦下张太平五雷法中的三道,又怎有一个轻描淡写可言,更不必去说,破开这方虚境困束,本就算不上自身的本事,纵然如此,先前这一趟拳路,也依旧是将有些可怜的赤龙,最后一缕内气皆尽挥霍殆尽,浑身添过数道伤痕,且经络大窍,在这场铁木雷中损伤多处,全然谈不上所谓轻松。
「倘若那日我偏要留手,单凭自家师兄的本事欺凌旁人,那才是对不住本心,而至于要将事事做得圆满,天下有一行可称圣者,而无事事可称圣者,再者说来,在下只是个练剑的,既无行一步而见百手的棋道神仙
本事,同样亦不曾存留有什么人间事皆系己身的抱负,行事有失,非我本意。」
已是焦黑狼藉的天公台内,夏景奕横剑,听罢云仲话后,仰起脸来笑笑。
北地宿雪,常无日月,但有滚墨金雷,一如莲台升天,长风不能动。单瞧这阴沉萧瑟天景,怎么都不像那日土楼其中,眼前这位剑客,同样亦不是当年自个儿记恨过不晓得多少日夜的少年,或许怨不得此人,或许亦可将往后事事归结到此人头上,不过许多事同样可在此寻个了结。
「剑名暮月北,寻常佩剑,属凡胎,幸得灵智。」
「没有你云仲,或许柳叶白鸿亦不能长久,我离去不过数月,颐章便大举清理东境帮派,时至如今,两帮皆已散去,两帮中人见生见死,所争地盘,到头不过是一场空梦,不过是一些位游手好闲江湖人,瞎琢磨出的豪气快意。且随风去,但身为剑客,偶然之间用剑论高低对错,好像也不错?」
天大地大,大不过掌中剑,天阔风急,赶不得剑风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