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这不是意外 (第1/2页)
杨沅和张宓快马加鞭地赶到“行在会子务”,远远就见有一缕烟气升起。
看这情形,火势分明是控制住了,二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这大过年的,谁也不想自找麻烦,如果“会子务”的火情不严重,大家都能轻松些。
二人赶到“会子务”门口,交验了腰牌,那把守大门的士兵这才晓得是临安府两位通判老爷联袂而来。
他一面放行,一面向同伴示意,赶紧进去禀报。
杨沅和张宓刚过了二门,便有一群人呼啦啦地迎了过来,其中有几个人一脸的烟灰,熏得跟阎罗殿上的小鬼儿似的。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还没来得及洗脸,还是就为了等着上官来视察的一刻。
张宓站住脚步,脸色难看地问道:“本官临安府通判张宓,‘会子务’是哪里走了水?如今情况如何?”
迎上来的官员们站住脚步,相互“谦让”了一番,其中一位推脱不过,便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他道:“下官‘会子务’左监官杨雷峯,见过张通判。
‘会子务’走水之处是印甲一号房,烧毁了毗邻的三间印房。
房中有印刷已毕的会子四万贯,还有待用的印纸四刀,没有人员伤亡。”
另一名官员这时壮起胆子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会子务’右监官孙浩瀚。
火势一起,下官就带领匠人杂役取水灭火了,如今火情已然被控制住。”
杨沅忽然问道:“军巡铺呢?会子务起了火,本坊的军巡铺为何不来相救?”
孙浩瀚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道:“这位上官是……”
他认得杨沅的官服品阶,却不认得杨沅本人。
杨沅道:“本官临安府通判,杨沅。”
杨沅如今显然是名声在外了,毕竟是被编进了杂剧和戏文的人物,还是大宋最年轻的官员。
除了命好,一出生就在帝王家的人,可再找不出一个能在他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官位的人了。
那两个会子务监官显然都听说过他的名声,马上齐齐向他一揖,态度比方才对张宓时更加的恭敬。
“下官行在会子务左(右)监官杨雷峯(孙浩瀚),见过杨监州。”
张宓听了,眼角便是微微一跳。
为什么见他时自报身份,就说全称“行在会子务”,见我就随意说句“会子务”?
为何见了他就是“杨监州”,见了我就是“张通判”?
好好好,你们两個狗眼看人低是吧,恐怕你们还不知道,这杨沅马上就要滚蛋了吧?
这“行在会子务”却是要一直由本官管辖的!
此时不宜大动干戈,还须息事宁人,且忍你们一时,回头我定要找个情由办了你们。
杨雷峯道:“回杨监州,会子务乃朝廷机要之地,便是走了水,也不能让军巡铺的人进来。”
杨沅点了点头,他倒没有想过这个年代的印钞厂管理,就已如此严谨了。
杨沅道:“带本官和张通判,去看看印甲一号房。”
杨雷峯和孙浩瀚连忙头前带路,一边走一边向二人介绍会子务的情况。
“临安行在会子务”共有两百二十三人。
设监官两人,掌典(主管)十人,贴书(主官助理)六十九人,印匠八十人,雕匠六人,铸匠两人。
其余为杂役,负责会子务中打杂洒扫事宜,消防安全也是由他们负责。
杨沅和张宓一边听他们讲解会子务的基本情况,一边赶到了印甲一号房。
这是个小四合院,其中左厢三间房,几乎要烧光了。
一排三间的房子,中间烧的最厉害,彻底垮坍了,左右两间房上还有一根烧得半焦的房梁搭在土墙上。
这火说是被人扑灭的,倒不如说是能烧的都烧光了,自己灭掉的。
好在这种地方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防火的问题,房舍之间都隔了较远的距离,会子务的人救火时,重点防止向正房那边串火就行了。
一见情况确实不是很严重,杨沅和张宓就放心了。
由于起了火,又浇了水,房中一片杂乱肮脏,一群杂役正在清理烧毁的房间,地面踩得一片泥泞。
这时杂役从烧坍的房间里搬出了几套雕版,那是用以印刷会子的铜版。
铜版已经严重烧毁变形,张宓紧张地道:“这个雕版烧毁,后果严重么?”
孙浩瀚答道:“张通判不必担心,铜版烧毁,我们写明缘由,上报临安府和户部即可。
待有了批复,我们交回损毁的旧版,再重制新版就是。只是在此期间,每日印制的会子会少一些。”
这会子务不仅是手工印制,而且是诸色套印,手续复杂。
之后还要人工裁剪,人工盖章,而且每张面额并不巨大,一天也能印出巨量的会子来。
绍兴十年的时候,岳飞收复郑州,赵构要奖励他钱关子二十万贯,就下令三天之内印刷完毕。
结果只一天就已印刷完成,可见这大宋的印钞厂,虽然是全手工,效率还是相当不错的。
杨沅和张宓在失火现场勘察了一番,最终统计结果是:
烧毁印房三间,印好的尚未盖章尚未裁剪的会子四万贯,待用的印钞纸四刀,还有就是四套印刷的铜制雕版。
好在会子务管理严格,会子专用印钞纸都是每天从户部左藏库领取当天要用的数量。
放衙前则要把印好的会子、未用的印钞纸以及裁剪下来的边边角角,全部缴回左藏库,因此损失不大。
杨沅和张宓这对死对头,如今难得地意见一致:
皇帝改元在即,又值大宋气运上升、金国萎靡不振的重要时刻,不要用这种事情让官家扫兴,尽量大事化小。
现在损失情况已经完全清楚,损失不大,完全可控。
失火原因还未查明,失火时正在这三间号房做工的匠人也说不清楚。
以这个年代的勘察技术,是无法从技术层面查个清楚的,那就只能内部梳理,查找原因了。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核计一下,找个尽量能把责任推诿到不可控的天灾上去的原因就行了。
杨雷峯和孙浩瀚是监官,心眼儿活泛的很,一听就明白了。
两位上官想要大事化小,这也正合他们心意,自然忙不迭答应下来。
他们把杨沅和张宓送出会子务,二人上了马,便又往临安府衙赶。
那位乔老贞指不定有多担心,总得回去喂他一颗宽心丸吃。
二人带着随从正行于途,忽然人群中有道人影闪过。
杨沅觉得眼熟,忙把目光一错,正与那人的目光碰个正着。
肥玉叶站在人群中,与杨沅目光一碰,嫩脸便是一红。
昨夜的尴尬,此时重逢,难免还是叫人回想起来。
“玉叶姑娘?”
杨沅急忙扳鞍下马,把缰绳往随从手中一丢,便向她迎过去。
杨沅拱手笑道:“玉叶姑娘,你怎会在此?”
肥玉叶看着他向自己拱手而笑,忽然就想起了昨夜那场噩梦。
“玉叶姑娘,今天是你百岁寿诞,我祝伱福寿安康,松柏长青。”
然后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就咧开没了牙齿的嘴巴,瘪着嘴儿笑……
肥玉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强笑道:“原来是杨监州,‘陌上花’绣坊就在左近,我是回家,你怎么到了这里?”
张宓骑在马上,见他二人寒喧,心中很不舒服,呸!一对狗男女!
张宓冷哼一声,一提马缰,傲娇地道:“咱们走!”便领着他的随从走了。
杨沅向自己的随从摆摆手道:“你们先回府衙吧。”
杨沅回过身来,又对肥玉叶道:“你我难得在此相逢,到旁边茶室小坐片刻,如何?”
肥玉叶略一犹豫,矜持地点点头,小声道:“也好!”
这纪家桥附近,就有几间大茶楼。
杨沅挑了临河的一处茶楼,和肥玉叶一起上二楼,选了个临河的雅间,叫人上了壶茶,还有几样点心。
杨沅把“行在会子务”失火,自己赶来探视的情况对肥玉叶说了一遍,便问道:“对了,令尊那封秘信,可已看过了?”
肥玉叶顿时心头一跳,她飞快地瞟了杨沅一眼,见杨沅神色如常,知道他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知道父亲有意让自己嫁入杨家。
玉叶便轻轻点头道:“看过了,家父身在北国,回不来,所以对家里做些安排和交代。”
杨沅点头道:“玉叶姑娘以后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和我说,我来帮你。”
肥玉叶轻笑道:“怎好麻烦你。”
杨沅道:“令尊留在北国,终究是出自于我的主意。
再说,玉叶姑娘对杨某有大恩,大丈夫岂能知恩不报?”
肥玉叶撇了撇嘴,心中不以为然,之前在机速房时你是怎么气我的,忘了?
你家报恩是这么报的?
杨沅又道:“令尊那里,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令尊之前是跟着完颜大睿的,如今完颜驴蹄称帝,对完颜大睿这位一起扯旗造反,却又暗里相争的好兄弟,他是既用且防。
如此一来,令尊作为完颜大睿的心腹爱将,完颜驴蹄是不敢重用,又不能不用。
故而,令尊大概率会被派去地方驻扎,与金兵交战的事,轻易也不会动用他的人马。”
杨沅同肥玉叶谈肥天禄,谈军援运输,谈绣坊生意……
杨沅发现,他说话的时候,肥玉叶看他的眼神儿总是怪怪的。
有时候,她的眼中会对自己莫名地露出一抹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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