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色的中秋节 (第1/2页)
中秋节是什么颜色?这是丰收季节里一个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一般人给出的答案当然是金黄色的。而在王丹宇的意念中,中秋节是红色的,是那种血一样刺眼的大红。因为,在她七岁那年的中秋节,一口猩红的大棺材装着她的父亲出了柴门,离开了王家的小院儿。透过那一片在风中飞舞的白色孝带和灵幡,王丹宇见到的这一点红色鲜亮而刺眼,越走越远,越来越小。
她感觉有人用力推她的后背:“小丫头,你爸都抬走了,你傻站在这里干啥,还不赶快追上去,送送他。”
王丹宇撒开腿跑出小院落,她觉得送葬的人群离自己好远好远,怎么追也追不上,等到她嗓子冒烟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到时,只见隆起的新土上,妈妈正伏地扯起嗓子长哭。
这是王丹宇关于童年的记忆,这画面又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爸爸是前天晚上从生产队灯火通明的场院夜战现场被抬回家来的,就停在堂屋的地中央,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是急性心梗。王丹宇知道爸爸死了,再不会起来把她抱在腿上逗她唱歌给她讲故事了,她号啕大哭起来。知青徐春丽老师用胳膊搂紧她,没有哄劝,也跟着抽泣。那时候妈妈却没有哭,阴着一张脸殷勤地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邻里。这会儿,见妈妈大哭,王丹宇却哭不出来了,她觉得爸爸没有住在这潮湿清冷的地底下,棺材里也没有爸爸,爸爸已经飞去了天堂,就在云端上面微笑地看着她。
爸爸的微笑是迷人的,像温暖的阳光。长大以后,回忆起儿时的往事,王丹宇确信,爸爸的微笑一定迷住了徐春丽姑姑。
徐春丽他们这一批知青分到爸爸任生产队长的第二小队时,王丹宇还不到五岁。她只记得,徐姑姑就住在奶奶那铺炕上,她的辫子又黑又粗又长,都搭到了屁股的位置。顺着两只长长的毛笔头一样摆动的发梢,她发现徐姑姑的两瓣屁股比别的姑姑都好看,不大也不小,紧凑而利落,走起路来浑圆有力,绝不拖泥带水。
七岁那年,徐姑姑已经搬进了新建的大队青年点,王丹宇背起奶奶缝制的小碎花布书包高高兴兴上学了。可是开学没有几天,她的班主任粟老师就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早产,提前回家生小孩儿了。张克勤校长是王丹宇爸爸王克强的小学和中学同学,一天晚上,张校长来到家里,找丹宇爸爸商量:“克强,你们二队这几个年龄稍大些的知青里边,你看哪个可以去小学校给小芳他们班代课呢?”
小芳是王丹宇的小名儿,那时候露天电影《英雄儿女》已经在小学校的大操场上放了不知有多少场,里面的台词孩子们都能背得滚瓜烂熟。妈妈就给她取了王芳这个名字。徐春丽姑姑说王芳不好,而且三队已经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女孩子也叫王芳了,上学后一定会重名字的,就征得她爸爸妈妈的同意,帮她改了名字叫王丹宇,红色的世界,不也积极向上嘛。
爸爸对张校长说:“我看徐春丽可以,她高三文化,教一群小孩子一点问题不会有。”
校长犹豫道:“小徐文化水平肯定没有问题,可是她家庭成分是资本家,我怕把咱贫下中农的孩子给带坏了。”
“也就是教小孩子认个字识个数,哪里就能把他们带坏了。再者说,不是还有你这个当校长的把关定向嘛!”爸爸坚持道。
校长说:“也只有她了。再怎么闹革命,也不能闹出一群睁眼瞎来,孩子们学识字学算术不能给耽误了。”
徐春丽当上王丹宇班上的代理班主任后,给王丹宇封了个班长。王丹宇中午放学后蹦蹦跳跳地跑回家告诉奶奶:“奶奶奶奶,我当上咱班的班长啦!”
奶奶把翠玉烟嘴儿从没有牙齿的嘴中拔出来,滋溜一声往泥土地面上吐出一口吐沫,笑道:“我大孙女儿当官儿啦!咱老王家出了个小老佛爷嘛。以后,不要再叫人家徐姑姑啦,得称她为先生。”
“不对,不是先生,是老师。”王丹宇纠正道。
她不知道老佛爷是啥东西,只是觉得奶奶对她这个班长的头衔很看重,并由此对她的徐老师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后来她还发现,每次说起徐老师,奶奶周围布满皱纹的干瘪的嘴笑得合不拢,眼睛也笑成了一弯月牙。
爸爸出事那天中午,奶奶去了舅爷家,徐老师来了,带给小丹宇一块五仁月饼,用草纸包着,透着诱人的油滞。
爸爸说:“一人就分一块,你留着自己吃嘛,给她干啥?这小馋猫儿,分给她的早已经吃掉了。”
丹宇怕爸爸真的拒绝掉,她眼见就要到嘴的好吃食又会不翼而飞。可是徐老师并没有听从爸爸的劝阻,而是把月饼硬塞到她的小手上。拿着月饼,王丹宇不舍得大口大口一下子吃光,而是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月饼甜甜的味道,用残缺不全的门牙慢慢地刮月饼好吃的面皮和馅料,尽可能延长香甜味道带给她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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